桑胜
年龄:30岁
身份:娃娃修复师
他的故事
修复破损的“大龄”毛绒玩偶 还原童年记忆
穿针引线、做纸板、剪布料,破损的“大龄”毛绒玩偶在他手上一点点修复……“玩偶修复师”近两年成为了一个新兴职业,今年30岁的桑胜也是其中一员。
修复童年娃娃、找回儿时记忆、治愈纾解孤独……在收获正面评价的同时,也有声音质疑“治愈修复师还是江湖敛财术”。做了两年娃娃修复师、替顾客修复了三十多个旧娃娃的桑胜,对于这份职业,有着自己的见解。
为“修娃娃”进修
从打样开始一点点学
在听到北京青年报记者以“娃娃修复师”的名义想采访他的时候,桑胜有些抗拒,对于这个“职业”、“称呼”,他看过不少报道,从起初的“童年治愈”“心灵修复师”,到后来被指“高额收费”“噱头卖弄”,他说不希望这份职业初衷被曲解。
“我不想拿它来吸引眼球,当‘网红’。”桑胜说,他的母亲做了一辈子的娃娃,从小受母亲的耳濡目染,大学毕业后他也开始卖娃娃,近两年应客户需求,才开始专注娃娃修复这一工作,“我和母亲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这东西它坏了,我帮你修好。没什么了不起的。”
2013年开始在网络平台上卖娃娃,桑胜经营了三家网店,其间总碰上一些顾客找来修娃娃,“以前有些需求很简单,比如这个娃娃棉花‘炸’了、眼睛掉了,我们补一下就行了。后来有人拿很残缺、破损的娃娃来想修,这就需要真正地研究怎么修复。”
随着“修复”咨询量的增多,桑胜开始考虑单独开个娃娃修复店,“我有点强迫症,就是你找到我帮忙(修娃娃),我就想把它弄好。”而后很长一段时间,桑胜开始每天钻研修娃娃这件事,“我买了很多毛线回来练手,研究怎么植毛、怎么修旧如旧。”
去年一个艰难的修复经历,让桑胜对从事这份“新工作”有了一些信心。那是一个女士寄过来的一只小狗玩偶,这只小狗已经面目全非,“你最早看见它以为它就是一块抹布,当时感觉救不回来了。”桑胜说,经过四五天的努力,最终修复了这只小狗玩偶。
当桑胜把这只小狗还回去的时候,这位女士愣住了几秒后哭了。“我心想‘完了’,可能修坏了。”桑胜回忆说,而后这位女士告诉他,这就是这只小狗原来的样子,有八九成相像,这才让桑胜大松了口气。
这位女士说:“她的父母没时间陪她,她从小就把这只小狗带在身边,每天喂它吃饭、抱着它睡觉。后来她自己也经历了一些变故,成了单亲妈妈,但这只小狗一直都陪着她。”
在网络平台上分享修复经历之后,桑胜说自己开始感到压力,“找上门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我实在是没办法修了,感觉特别难受。”带着这份压力,去年桑胜开始进修,“我从娃娃打样开始一点点学。”
“能修好的绝不换新的(配件)”,桑胜认为,“以旧修旧”是娃娃修复最重要的原则。“好多老娃娃都没有以前的照片,甚至大家说都说不清楚它原本的模样,只能来回沟通,他们告诉我,我再请母亲帮忙,因为母亲年轻那会儿做了国内第一批娃娃,有些同类型的她见过,知道当时的板片,能修补做出来。”
娃娃修复不图利
“只为帮大家找童年回忆”
因为自带“新奇”和“神秘”标签,这两年“娃娃修复师”这一职业颇受关注,但在桑胜看来,对于真正热衷制作娃娃的人来说,有些属于“浑水摸鱼”:“我知道有些人在拿这个职业当噱头。所以有的人娃娃出了问题,不愿寄过来,我就远程教他修复。我就告诉你需要买什么,不方便买的话我给你买好寄过去,只收这些材料费,就几块、十几块。”
那么,“修”一个娃娃到底值多少钱?“其实修复材料没什么成本,主要是付出时间劳动力以及有没有这个修复技术。”桑胜说,“我说能修,就是能修。修不了就是修不了,都不是钱的问题。我有时觉得五百就已经很高了,是真的很难,时间成本比较高,才会报这个价。”
桑胜说,娃娃修复工作对他而言,并不为图利,“我自己有卖娃娃的店,我靠那个挣钱。修复的费用很低,有些老顾客找过来甚至都不收费,谈不上营利。”
之前有个客户拿来一个“骨灰级”的娃娃,桑胜报了500元的修复费。
“她‘啊?’了一声,我连忙问‘贵啦?但这东西,我和我母亲得弄一两天。那人却说‘你地址给我,我马上寄出。’”后来,桑胜了解到,这位客户在找到他之前,已经找过一些修复师了,报价数千元,因此听到“500元”的报价,令她有些讶异。“我和母亲听说这事后,也在想是不是我们把价报低了,因为修复过程确实比较艰难。但后来我俩的结论是,修复这些娃娃,钱还是其次,重点是真的能修好。”桑胜说。
第一只小狗修复成功后,桑胜又接了不少单子,修复年代久远的小老虎、小熊、小熊猫等等……桑胜说:“(修复)这个东西,其实就是帮大家找回忆。有时修复的不是娃娃,是童年。”从桑胜两年的观察来看,每一个娃娃“修复”的背后,必定有一段深刻的故事。
寄来破旧小熊猫的一位姑娘从小就一直带着这只小熊猫,她说她长大后再好的娃娃都不要。“那是小时候父母在南京的一个商场给她买的,花了她爸爸半个月的工资。”
说起修复的娃娃和主人之间的故事,桑胜总有说不完的话。在他看来,主人们特殊而深刻的情感寄托,也反映在每一个娃娃身上,因此在修复的时候,有些娃娃身上特有的气味还不能被去掉。
追求修旧如旧
“还原记忆中的娃娃”
“童年情感上的严重缺失,可能会伴随人一辈子”,至今修复了三十多个娃娃的桑胜说,他很能理解客户们的心理,甚至他自己也有情感上的共鸣:“小时候,我妈妈做娃娃,玩具工厂非常忙,天天加班到夜里,其实我那会儿也比较缺乏母爱。但我妈妈会从工厂带回一些残次品,这些娃娃我们也当宝贝。”
由于母亲的工作,桑胜从小就看过很多娃娃,这也为他的修复工作带来了一定的帮助,“有些娃娃寄过来,我有印象,小时候见过,这种娃娃修起来就比较快,收费也低。”为了进一步提高娃娃修旧如旧的“稳合度”,桑胜说他现今每次去亲戚或朋友家都会看看各家里的老娃娃,“看一下、摸一下,就能知道这可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娃娃,这些娃娃我都会留意。”
目前,国内从事“娃娃修复”这份职业的人并不多,收费尚未形成行业规律,而报价的高低各异,也令桑胜感到苦恼,“有时你收费低,人还不信你能修好。”桑胜坦言自己目前也有不少技术局限,因此30%左右的娃娃修复单子,他会拒绝:“我没有把握的就不接,接的就一定是能修好的,能够还原记忆中的娃娃。”
无论是卖娃娃,还是修复娃娃,对桑胜而言,“娃娃”本身就带着特殊的情感。他知道每一个娃娃被需求的背后,都可能承载不一样的故事。“七年前,我看到一个娃娃的邮寄地址写着苏州白血病医院,是一位爸爸给七岁小姑娘买的,她得了白血病,想让娃娃陪着。我当时特别难受。”桑胜说。
卖娃娃的经历,让桑胜很早就体会到娃娃的一些特殊情感投射。现在每天店里娃娃发货时,他都会看一遍邮寄的地址,凡是看到儿童医院、白血病医院的,都会询问下是否愿意透露买娃娃的原因,若是孩子生病了,他就决定不收费了。
采访过程中,桑胜反复强调自己这样一个梦想——他想开个娃娃博物馆,“之前有个大姐姐搬家了,她有很多旧娃娃,全都寄存在我这。我想开一个小小的娃娃博物馆,展示大家和娃娃的故事。”
对话
想听一听娃娃的故事
北青报:周边人如何看待修娃娃这件事?
桑胜:我朋友确实很惊讶,觉得我做这东西也不挣钱,在图什么?有时我免费帮人家弄(修),他们就更不能理解了,觉得纯粹在浪费时间。对于这种看法,我觉得也没什么,他们是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我还是想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能帮到别人、实现自己梦想的心情,是很不一样的。
北青报:修娃娃这件事能坚持多久?
桑胜:卖娃娃的店已经运转得很成熟,也是我经济来源的依靠,所以我自己比较多的精力都放在修娃娃上,只要有人来咨询修复,我都不会错过。今年我还要继续出去学习,如果技术学到了,我会再单独做个新店,就专门修娃娃,想把故事放在第一位。
北青报:娃娃修复故事如何“售卖”?
桑胜:我还是想重点分享每个娃娃背后的故事,“卖”和营利不是重点。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做这个事情了,但现在素材还不够,我想把这些年积攒的故事和修复经历都分享给大家,因为我现在觉得“故事”本身才是做这件事的最大价值。过几十年后,很多娃娃不在了,但它们的故事还在。
北青报:怎么评价这份职业?
桑胜:这职业本身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要做一个修复师,本身对娃娃还是要有感情,如果只是娃娃的设计师,以及现在3D也可以建模做娃娃,但这些不是修复。我觉得这和修复师最大的区别在于,你是否有耐心听他讲他和娃娃的故事,能够还原故事中娃娃的原本记忆。
我知道做这个事的人很少很少,因为要像我们现在收个几块、十几块钱的,肯定养活不了自己。但我自己还挺享受做这件事的,挺有成就感的。如果修好一个娃娃,就能让别人快乐,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本版文/本报记者 林艳
供图/受访者
【编辑:吴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