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为何走向“失控”

拍卖界面

　　“52156075元！54106076元！87326098元！中止拍卖！”竞买人“Y8745”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出价会成为这场喧嚣拍卖中止前的最后一个竞买价格。

　　6月21日，一场司法拍卖登上微博热搜，一张评估价仅为100元的“青眼白龙金卡”，竞买价格竟然突破了8700万元！随后，阿里司法拍卖发布公告称中止了此拍卖，理由是“拍品与实际竞拍价格严重不符，可能存在恶意炒作与竞价行为”。

　　然而，这场闹剧并没有结束。继21日“青眼白龙金卡”被拍出8700多万元的天价后，6月22日下午，属于同一执行人的一个评估价为50元的U盘，也被拍出4万元的高价，最后也被法院和阿里拍卖紧急叫停。

　　此外，阿里拍卖方面表示，目前“青眼白龙”卡牌恢复拍卖的时间待定。

　　6月22日，滁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回复媒体称，“院里正在讨论此事的后续处理情况，有消息将及时公布。”这场闹剧最终会如何收场，还有待法院的处理结果。

　　红星资本局采访到了报名参与这场拍卖的游戏圈知名UP主(网络上传者)和从事游戏卡牌收藏的“牌佬”，尝试从他们的口中还原这场“失控”的拍卖。

　　疑问解答

　　这张“卡牌”究竟什么来历？

　　据了解，“青眼白龙”是日本漫画《游戏王》中的角色，《游戏王》大火之后曾被改编成一系列电脑游戏、手机游戏、电视动画等作品。“青眼白龙”是《游戏王》集换式卡牌游戏中最为经典的卡牌，曾经推出过多个版本，但发售量极少，售价也水涨船高。

　　据公开信息，游戏王卡牌是KONAMI公司开发的集换式卡牌游戏《游戏王卡片游戏》中所使用到的游戏纸牌。此次被拍卖的卡牌是2019年KONAMI官方发行的一张20周年纪念版“青眼白龙”游戏王纯金卡牌，用料为约11g的24K金，属于集换式卡牌中的王者级藏品，官方定价为20万日元(约合1.2万人民币)，限量发售500套，每一张上面会印有“No.1——500”的收藏编号和证书。

　　根据近期日本拍卖网站的成交价格来看，市值估价在20万到30万人民币左右。

　　为何起拍价才80元

　　评估价为100元？

　　据悉，该卡牌使用年限不明，长久未使用，无任何配件及说明书，为二手物品，由于缺少非常关键的证书，不能辨别真伪，所以只能当做普通卡牌来评估估价。6月18日下午，法院开放了统一看样时间，竞买人可到现场观看辨别。

　　拍卖说明中指出，本次拍卖标的均为刑事案件扣押财产，为二手产品，存在因长期存放造成色泽磨损或其他方面的瑕疵，由买受人竞拍成功后自行解决。

　　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 俞瑶 强亚铣 顾爱刚

　　从80元到8700万到底经历了什么？

　　失控的拍卖

　　竞买价从100万元提高到200万元，只用了1分16秒；从200万元到300万元，只用了40秒……

　　“芒果冰OL”在B站有着200万粉丝，是知名的游戏圈UP主。6月初，芒果冰OL报名了“青眼白龙金卡”的线上法拍，6月18日，还曾到滁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线下验货。

　　6月21日，这张“青眼白龙金卡”在阿里拍卖上线开拍，共有18104人报名，保证金为100元，起拍价80元。拍卖物的所有者为某贪污案件涉案人张雨杰，其曾利用工作之便贪污近7000万元，这张卡牌也被滁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查封扣押。

　　芒果冰OL告诉红星资本局，他曾经与涉案人张雨杰的代购交流过，这张卡入手时的价格在9万元人民币左右，但是为了逃避海关的检查，便扔掉了盒子和证书，这也导致法院无法对其估价，仅给出100元的评估价。

　　开拍前，芒果冰OL的心理价位是15万元，但很快，竞买价超出了他的预估，几分钟后，便冲上了64万元。“这套卡牌，编号1之前的流通价也就50万元，我觉得编号1应该是最贵的”，芒果冰OL告诉红星资本局，他认为这张编号12的卡牌不会超过编号1的价格。

　　16时9分50秒，竞买号为N3734的买家直接将价格从64万元拉到了100万元。彼时，芒果冰OL觉得事态开始有点失控了。

　　微博认证为《游戏王》博主“牌人日记”的用户围观了这场拍卖的全程。对于这张“青眼白龙金卡”，博主“牌人日记”的估价在20万至30万元之间，随着拍卖出价一路飙升，他不禁发出“这个世界太疯狂”的感叹。

　　从竞买记录中可以窥见这场拍卖的“疯狂”。竞买价从100万元提高到200万元，只用了1分16秒；从200万元到300万元，只用了40秒……此后，加价幅度一路飙升，1000万元、5000万元、8000万元，经过2104轮的竞买出价后，竞买号为“Y8745”的买家给出了87326098元的天价。

　　离谱的价格

　　“100万元之后的出价，很大概率就是恶意抬价图乐子。”

　　评估价为100元的游戏卡牌，被拍出8700多万元的天价，这样的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包括法院和阿里拍卖。

　　32分34秒后，滁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紧急中止了这场拍卖，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拍品与实际竞拍价格严重不符，可能存在恶意炒作与竞价行为。”

　　在法院中止拍卖前，阿里拍卖官方微博就曾提醒司法拍卖悔拍的后果，呼吁大家理性参拍，强调司法拍卖成功之后悔拍，需要负法律责任。

　　“100万元之后的出价，很大概率就是恶意抬价图乐子。”在芒果冰OL看来，参与拍卖的竞买人部分出于收藏目的，但也有部分是玩闹起哄。

　　知乎用户“Law4Dim”的统计分析也印证了这一观点：“从数据可以看出，一开始大家热情都比较高涨，1万元以下时，每半秒都有1个人出价；随着价格增加直至100万元时，大家的参与热情开始逐渐消退；但是当价格超过1000万元时，竞拍又出现了高潮。100万元和1000万元在普通人眼中是没有区别的，因为都买不起，这个价格可以说是失控了。”

　　根据知乎用户“Law4Dim”的统计分析，在32分钟的拍卖中，共有945位竞买人出价，每位竞买人平均出价2.23次。其中竞拍次数最多的买家“U02ZE”，一共出价了47次，最后一次出价高达7294.6万元。

　　此外，在总共2105轮出价中，加价幅度最高的来自竞买人“VSTHV”，他从7429万元直接加价到8324万元，加价高达895万元。而红星资本局注意到，到了8500万元左右时，还有加价1元的情况。

　　关于这场拍卖“失控”的原因，芒果冰OL直言：“前期的新闻报道让这张卡牌火出圈，很多对司法拍卖一无所知的游戏爱好者关注到了这个拍品。再加上法院定价确实太低，几乎没有参与门槛，最终造成了‘全民狂欢式’的结果。”

　　芒果冰OL指出，对于部分“玩闹起哄”的玩家来说，100元的保证金在竞拍失败后会自动退还，成本太低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有网友在社交平台上表示出“只要有人拍得比我高，我就没问题”的心态。

　　真正的玩家

　　当看到“青眼白龙金卡”被拍出8700万元天价后，卡牌玩家“牌佬”们反而有点担心……

　　博主“牌人日记”觉得，参与这场拍卖的大多数玩家都是抱着“参与一下”的心态，出价上百万元上千万元的人，可以说他们不懂法律，也不懂《游戏王》。

　　不过对于卡牌玩家“牌佬”们来说，当看到“青眼白龙金卡”被拍出8700万元天价后，他们反而有点担心：“天价卡会扭曲大众对于《游戏王》的认知，还会涌入倒爷来炒卡，我们这些玩卡的人也会被嘲笑‘人傻钱多’。”

　　“从高三开始玩卡牌，大学的时候才有闲钱来收藏，最贵的一张是400多块，我也不是为了买卖，就是自己喜欢，想放在卡本里看着”，“牌人日记”告诉红星资本局，大多数的卡牌玩家都跟他一样，对拍卖并没太多关注。

　　“经过这场天价拍卖，这张卡牌就等于自带流量，那谁把这个卡牌收回家，就会有很大的曝光，或许会有人利用这件事来炒作”，芒果冰OL说。

　　采访最后，“牌人日记”告诉红星资本局，“一般的玩家可以试试游戏王卡片游戏或者游戏王决斗链接，不要被这个高价吓跑了，真想玩‘游戏王’哪有那么贵。”

　　律师解读

　　若恶意抬价扰乱司法拍卖秩序将承担严重法律后果

　　北京威诺(成都)律师事务所律师郭金福认为，大家应该理性参与司法拍卖。如果恶意抬价扰乱司法拍卖秩序，或者拍卖成功后悔拍，需要承担严重的法律后果。

　　据郭金福介绍，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网络司法拍卖若干问题的规定》，悔拍后重新拍卖的，原买受人不得参加竞买。没收的保证金将依次用于支付拍卖产生的费用损失、弥补重新拍卖价款低于原拍卖价款的差价、冲抵本案被执行人的债务以及与拍卖财产相关的被执行人的债务。如果保证金不足以充抵相关费用的，悔拍者应补差价。

　　郭金福表示，在本案中目前是法院中止了拍卖，需要先调查竞买人是否有串通或者恶意抬价等行为，还没确认拍卖是否有效。如果确认拍卖价格和市场价格确实相差巨大，让悔拍者补差价可能也难以执行，所以最终可能会以扰乱诉讼秩序进行处罚。

　　四川升力律师事务所律师肖斗波认为，拍卖成交后买受人悔拍的，交纳的保证金肯定不予退还。不管保证金是100元还是100万元，都是不退的，无关乎数额大小。本案中，可能是因为保证金只有100元，比较低，不少人盲目跟风抬高拍卖价格。

　　“网络司法拍卖是一项非常严肃的司法活动，并非儿戏，切忌盲目跟拍和悔拍。”肖斗波表示，根据《民事诉讼法》及相关司法解释，对于在司法网拍中恶意抬价，扰乱司法拍卖秩序的买受人，法院可以对其罚款、拘留，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有网友表示，“要谢谢阿里拍卖的人救了他们。”阿里拍卖方面表示，他们只是一个技术平台，中止拍卖的是安徽省滁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因此要感谢法院的法官们。”

　　凡事都有个“度”

　　一旦超过了界限，就会陷入荒诞的境地

　　也许有人会问，这张游戏卡牌为什么会被拍卖到天价，它真的值这个价格吗？

　　圈外人可能很难理解这张“青眼白龙”的价值，但对游戏王的粉丝来说，这张卡牌的意义可不一般。物以稀为贵，在一个特殊的圈子里，一件特殊的道具出现溢价情况，也很正常。

　　不过，凡事都有个“度”。一旦超过了界限，就会陷入荒诞的境地。也许抬价者出于跟随心理，纯粹想凑个热闹，但别忘了，一旦介入公共事务领域，占用了公共资源，就必须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另一方面，“青龙白眼”的传说是怎么风行起来的，同样值得关注。互联网上流传着很多相关故事，把这张游戏卡牌吹得神乎其神。个别游戏自媒体只顾赚取流量和博取关注度，或并不关心事件的可靠性，极易造成真假信息难辨的混乱景象。

　　这一次的抬价者，是不是轻信了谣言，误以为这张卡牌真有无法估量的价值，我们不得而知。但这种炒出来的氛围和热度，显然冲昏了一些人的头脑。

　　这场风波没有给抬价者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其应该感到庆幸，此事留下的教训更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在小众圈子里玩归玩闹归闹，一旦回归现实，所有行为都应受到法律规则的约束。否则，后果就不那么“好玩”了。

　　成都商报-红星新闻特约评论员 沪生

【编辑: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