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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省寻子15年,申聪父母能否获得“人贩子”赔偿?

2021-03-28 22:40 澎湃新闻   叶攀  阅读:4772 

  穿着紫色长袖上衣、深色牛仔裤,申军良参加了广东高院对拐卖儿童案的二审。一年前,他也是穿着这套弟弟为他买的“体面”服装,来广州增城接回被拐15年的儿子申聪。

  这起牵涉“梅姨”的拐卖9名儿童案,申聪是被害人之一。一审时,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申军良夫妇向5名被告人索赔300万元,被广州中院驳回。上诉至广东高院后,申军良夫妇提交了新的票据等证据,索赔数额调整为481万余元。

  3月26日的庭审之前,有被告人辩护律师与申军良方面沟通,表示谈赔偿的前提是换得“谅解书”。这让申军良纠结了一阵子,最后他还是没答应,“如果是为了钱原谅人贩子,网友们会怎么看我?”

  跨省寻子、起诉“人贩子”、养家糊口,人到中年的申军良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找回申聪后,他觉得“幸福日子像做梦一样”;可偿还债务和抚养三个儿子的压力,令他时常彻夜难眠,“全身冒汗”。

  二审索赔提供新证据,一主犯已交20万元

  这起被称为“梅姨案”的拐卖儿童案,二审也和一审时一样,将开庭地点安排在广州市增城区法院。3月26日下午庭审结束后,申军良心情还不错。他在法院门口耐心回答记者提问,然后与代理律师合影,身后是气派的法院新大楼——三年前一审时,增城法院还在一条小巷的旧楼里办公。

  此案2017年第一次审理时,庭上庭下的申军良总是一副悲愤焦虑的面孔。那时,他被拐的儿子还不知在哪里。

  申聪被拐时才1岁。那一年,申军良在广州增城一家企业务工。白天他去公司上班,妻子于晓莉在出租屋内带孩子。

  出事那天是2005年1月4日。广州中院一审判决书显示,申聪是被贵州人周容平、杨朝平、刘正洪、陈寿碧四人联手拐走的,其中两人携带透明胶、辣椒水等工具闯进屋内,将于晓莉捆绑,强行抱走躺在床上的申聪。

  此后,周容平将申聪交给老乡张维平,张维平通过中间人“梅姨”联系上买家。

  儿子失踪后,申军良踏上漫长的寻子之路。

  案发11年之后的2016年3月,周容平、张维平等5名“人贩子”被警方抓获,“梅姨”则至今未归案。

  2018年12月,广州中院作出一审判决,5名被告人被认定犯拐卖儿童罪,共牵涉被拐儿童9人。张维平、周容平被判处死刑,杨朝平、刘正洪被判处无期徒刑,陈寿碧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一审期间,申聪的父亲申军良夫妇提出附带民事诉讼,要求各被告人赔偿损失300万元,但广州中院驳回了他们的赔偿诉求。“被害人申某至今下落不明,其所受损失情况目前无法查明。”一审法院在判决书中还指出,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未提供医疗费票据等相关证据,诉讼请求的依据不足。

  一审宣判后,申军良夫妇和5名被告人均提出了上诉。

  申军良、于晓莉夫妇上诉提出的民事赔偿总额为481万余元,包括15年寻子的交通、住宿、材料打印等有票据的直接损失20余万元,寻子过程的无票据开支127万余元,误工费233万余元,于晓莉精神分裂症治疗费8万元,精神抚慰金50万元。二审期间,申军良补充提交了相关的损伤、误工等产生的票据。

  “被害人申聪已经找到了,并且确认了其生物学父母,所以申军良夫妇的诉讼主体不存在问题了。”代理律师刘长介绍,此次上诉补充提交了票据以证明相关损失,另外根据规定,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虽未提供证据证明,但确实发生过的交通费、住宿费、误工费等损失,可酌情由被告人赔偿。

  据刘长及多名参加庭审人员介绍,对于申军良夫妇提交的相关票据等证据,张维平、周容平等5名上诉人(原审被告人)未提出质疑。

  在此次庭审之前,有辩护律师与申军良方面沟通过赔偿事宜,前提是申军良出具“刑事谅解书”。申军良经过思量后,最终没有答应。

  二审时法院出示的票据表明,开庭前,一审被判死刑的主犯之一的周容平,通过家属向法院汇缴了用于民事赔偿的20万元。

  三个儿子,一个家,一副重担

  在3月26日的庭审中,申军良又忍不住流泪了。

  作为一审的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二审的上诉人,申军良在这次开庭前就准备了发言稿。他讲话时捧着稿子念,不时瞄一眼用电脑打字的法庭书记员,然后有意识地放慢语速,方便书记员记录时“一字不漏”。

  申军良讲了三点意见:刑事部分希望维持原判,民事部分希望法庭支持其赔偿请求,另外他还呼吁司法机关抓到“梅姨”,找回4个尚未找到的被拐孩子。

  “我儿子申聪被拐走15年来,我一直在到处寻找,为此倾家荡产、负债累累……我老婆还得了精神分裂症。”当庭落泪的申军良哽咽着说,“这种骨肉分离之痛,真是痛不欲生!”

  当年申聪被拐时,母亲于晓莉正在屋内做饭。她被突然冲进来的两名男子扭住,嘴被透明胶布缠紧,双手被捆绑,头部被袋子蒙住。当时1岁的申聪躺在床上睡觉。于晓莉清楚地听到儿子“啊”地哭叫了一声,她挣扎着奔向卧室,发现孩子不见了。

  儿子被抢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于晓莉整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后来她被送到医院检查,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和抑郁症。

  寻找儿子成了那些年申军良“最大的事”。他辞去了在广州的白领工作,卖掉了河南老家的房产,一人辗转在广州、东莞、珠海、深圳等地。他悬赏10万元收集线索,在大街小巷张贴寻人启事80多万份,15年下来欠债50多万元。

  2020年1月,申聪终于被警方找到了。

  原来,15年前申聪被“人贩子”张维平、“梅姨”等人以13000元的价格,卖给梅州市五华县一对连生了三个女儿的农村夫妇。这对夫妇常年在外打工,申聪从小就成了一名“留守儿童”。16岁这年,警察将他带走后,他才知道自己是被“买”来的。

  2020年3月,申聪与亲生父母相认后,随父母回了河南周口。没多久,申军良将儿子的学籍转到自己租住的山东济南,一家人住在一起,“团团圆圆”。

  “每天睁开眼睛,儿子就在我眼前,”申军良说,“我盼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一天呀。”

  因为担心儿子活在“被拐儿童”的阴影下,申军良为申聪改了名字,重新办了身份证。申军良说,儿子的新名字里,含有“回家”和“感恩”的意思。

  由于以前学习基础不好,转学到济南读初中的申聪成绩并不好。“在班上是倒数第一名。特别是英语,考试全靠蒙。”申军良有些着急。他感到欣慰的是,申聪很懂事,学习也用功,学习也在不断进步。

  现在,申聪还有两个多月就参加中考了。申军良开始考虑儿子今后的发展,“万一考不上高中怎么办?”

  15年前申聪被拐后,申军良夫妇陆续生育了两个儿子。如今,三个儿子中的两个读初三,一个读初一。申军良告诉记者,家里现在还欠50多万元,他今后主要做两件事——还债、养儿子,归根结底是要挣钱,“一想到钱就全身冒汗”。

  据申军良介绍,他妻子的精神疾病治好后,在一家宾馆做保洁工,每月挣两千多元。他自己也在努力找工作,尽管有些“迷茫”。

  年轻时在广州打工时,申军良是企业的管理人员。可经历了寻子15年,现在重新找工作的他,发现15年来自己“荒废了太多”。

  不过,申军良也有优势——比一般“网红”还牛的知名度。这些年媒体的持续报道,让他成为了名人。去年找回申聪的那段时间,有几个企业老板找上门,在电视镜头面前表示,要为申军良提供体面的工作,有位老板还承诺要负担申聪今后的学费。

  “新闻报道播出后,他们宣传了自己,可承诺帮我的事,就不了了之了。”申军良有种被利用的感觉,他觉得找工作还是要靠自己。他利用自己的名气,在一家网络平台进行“直播带货”,卖一些土特产食品,比如米粉、红枣之类。直播了7场后,申军良决定放弃,“那些东西我自己都没吃过,还是不敢乱推荐。”

  这大半年来,44岁的申军良成了一名熟练的“代驾”,每月可挣三四千元。晚上8点到凌晨2点,在济南的街头,一些醉酒的车主可通过软件联系上他——平台派单后,一般20分钟之内,他就会骑着电动车出现。

  澎湃新闻高级记者 朱远祥 【编辑:叶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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