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北京7月5日电 7月5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题为《当人类活动减少,城市“野生居民”过得咋样》的报道。
6月以来,复旦大学生命科学院研究员王放团队在上海走访了20多个经常有貉出没的小区,走访结果令人意外:大部分居民报告小区里的貉减少了,而且变瘦了。几十台布设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相机记录显示,疫情期间,貉出现在这些点位的频率不同程度减少,活动区域可能还在持续扩大。
“当人类活动‘暂停’,野生动物并不一定因此而生活得更轻松,它们也要应对新的挑战。”经历上海此轮疫情,王放更加意识到,大量城市“野生居民”与人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迅速调整生存策略
在生态学中,有些野生动物被称为“泛化种”,它们食物来源丰富,有极强的适应力和忍耐力。王放告诉记者,“进城”定居的野生动物大多属于这一类,当环境改变,它们可以在一两周的时间里迅速调整生存策略。
“食物减少是最大的挑战。”王放说,“很多城市动物的食物中,都有一部分来源于人们的生产生活,包括地上跑的貉、刺猬、黄鼠狼,天上飞的斑鸠、白头鹎、乌鸫等,它们年复一年与人形成了相互依赖的关系。”
因此,当人类活动因疫情而减少,生活垃圾被严格清运,投喂的猫粮也没有了,动物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填饱肚子。王放以上海“土著”、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貉为例介绍说,它们发生了两点主要变化:
一是开始回归野生习性,要抓昆虫,挖蚯蚓,寻找新的食物来源。
二是被迫去更大的范围里游荡探索,努力在城市里生存下去。
与此同时,当人的活动受到限制,野生动物眼中的安全距离逐渐减小。“邻居白天能看到貉在小区里晒太阳,有时出门做核酸也会碰见它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工作人员李雨晗长期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工作,她告诉记者,这是很少见的,不同于貉以往昼伏夜出的习惯。
6月初,城市公园中出生的小䴙䴘在父母的照顾下茁壮成长。郑运祥摄
上海市林业总站的野保专业技术人员郑运祥是一位观鸟爱好者,他最近发现了一只“尴尬”的斑鸠妈妈——它把巢筑在了道路旁一棵很矮的树上,巢下人来人往。“斑鸠很怕人,筑巢下蛋一般要离人远一些,应该是疫情期间人少了,让它误以为这里很安全。”郑运祥说。
会有长远影响吗?
从稍长一点的时间来看,疫情下特殊的两个多月,会给城市动物带来更长远的影响吗?
“这只是它们生命中的一段插曲。”在受访人士看来,城市动物的生存状态处于不断调整的过程当中,一直要适应各种复杂环境。具体到貉来说,现在大量的人类活动回来了,它们又变得白天不那么爱出门了。
唯一令人担心的是疫情期间降生的动物幼崽:3月至5月是很多动物繁殖和育幼的季节,这批动物幼崽缺少与人类社会相处的经验,它们的学习过程才刚开始。“现在很多幼鸟不怎么怕人,可能之前见到的人太少了,鸟妈妈还没有教会孩子们躲避人类、躲避车辆。”郑运祥说。
相对而言,更长远的影响可能发生在人这一方——对自然更关注、更亲近了。
6月初,疫情期间出生的丝光椋鸟张大了嘴巴等着被喂食。郑运祥摄
李雨晗没想到,一场阳台观鸟慢直播能吸引近千人线上观看。直播的主角是一窝乌鸫,它们生活在办公室阳台外的一棵树上,羽翼未丰的小乌鸫正在妈妈的督促下学习飞翔。
“我从没意识到,人对自然是这么渴望,自然也给予了人这么多支持和慰藉。”在王放看来,这种人与自然的关系变化是积极的,能持续更长时间的。
找昆虫、收集植物、观察小鱼小虾……王放告诉记者,疫情封控期间,他成了“孩子王”,带着七八个小朋友在小区里“探险”。直到现在小区恢复正常有一段时间了,他仍然能感受到,居民与自然更亲近了,会更主动地维护绿地、保护野生动物。
“貉口普查”来啦!
最近一段时间,李雨晗和同事们忙着走访小区,一方面是了解貉等野生动物的生存现状,另一方面是做好人与野生动物和谐共处的科普宣传。
“现阶段正值小貉初入人类社会,我们想把预防工作先做到位。”李雨晗说,“人与野生动物的冲突一旦发生,即使是小事,也可能被夸大一发不可收拾。”
6月初青浦街头拍到幼年貉。郑运祥摄
记者采访了解到,在上海市绿化和市容管理局野生动植物保护处、上海市林业总站的指导下,王放团队与山水自然保护中心自2019年起关注貉等城市动物。期间,在上海、南京、杭州等地开展“城市里的公民科学家”活动;“貉貉情报”问卷调查走访上海数百个小区,收集有貉位点;布设数十台红外相机监测生物多样性,记录到貉、獐等兽类;了解貉的“城市食谱”,发现来自人类的湿垃圾是它们的食物来源。
“通过三年的努力,我们已经完成了对貉的初步调查,但对于貉在上海的分布范围、种群数量等基础数据,目前还没有一个相对准确的结论。”李雨晗说。
今年7月中旬,上海市林业总站、复旦大学王放团队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共同发起的新一轮调查活动“貉口普查”将正式开始。
据郑运祥介绍,此次调查希望使用更科学的方法,进一步摸清貉在上海的分布区域,估算种群规模,了解种群动态和行为特征。根据计划,“貉口普查”正在招募100名志愿者实地参与调查,今年的普查重点是上海貉最为密集的松江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