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无名烈士不再“无名”
——山东省运用DNA比对技术为无名烈士寻亲纪实
■本报记者 卢 军 通讯员 毕华明 张颐龙 卢旭东
烈士者,国之忠魂。
据统计,我国有196万余名登记在册的革命烈士,有明确安葬地的仅55.9万。革命战争年代,由于战事匆忙,一些牺牲的烈士就地掩埋,捧土为墓,削木成碑,随着时光的流逝,成为无名烈士。日前,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中央军委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新时代烈士褒扬工作的意见》,明确要求“持续做好失踪烈士遗骸搜寻保护和为烈士寻亲工作”。
“为烈士寻亲、帮烈士回家,是烈属心愿、社会期盼,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2021年,山东省退役军人事务系统启动通过DNA比对技术为无名烈士寻亲活动,运用大数据、新媒体平台等手段帮助无名烈士“回家”。截至目前,该省已为49位烈士找到亲人。
“眼看就要入土的人了,终于找到父亲了”
又是一年春草绿,梨花风起正清明。
“学通找到家了,我也安心了。”
如今,94岁的张淑卿老人不再为无从知晓丈夫的下落而难过。今年初她得知,“失联”70多年的丈夫孙学通长眠在济南革命烈士陵园,清明节前,丈夫的坟墓得到很好修缮……多年的心事终于了却,她感谢党和政府对烈士的妥善安置,也感谢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一直坚持为烈士寻亲。
祭我相思千点泪。张淑卿捧出丈夫的革命烈士证明书,小小的红色本子上没有照片,但丈夫的音容笑貌一直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1947年7月,结婚9个月、年仅18岁的孙学通义无反顾地参军入伍。当时,张淑卿心中万般不舍。但她懂得什么是家国大义,只说了一句:“早点回家。”
丈夫离开了,日子还要继续。
张淑卿一边劳作一边照顾公婆,不时打听丈夫的消息,始终没有音讯。新中国成立后,当初和孙学通一起当兵的很多同乡都回了家。翘首以盼的张淑卿一直没等来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1958年8月,一个令人心碎的消息传来:失踪的丈夫被追认为烈士。
“生要见人,牺牲了也要看到遗体。”张淑卿仍执着地等着丈夫。其间,有不少人上门说媒,希望她再嫁,都被她拒绝。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去秋来,无儿无女、孤身独居的张淑卿,从红颜等到了白发。年过九旬的她,一直盼着能找到孙学通埋葬的地方,再去见丈夫最后一面。
2022年1月11日,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寻亲小组来到烟台市海阳市朱吴镇上孙家村,告诉她一个期盼已久的消息——通过DNA比对技术,孙学通的遗骸找到了。
“我要是能看见他本人,真想问问他,为什么留下我自己……”70多年过去了,丈夫终于有了下落,张淑卿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借助DNA比对技术为烈士寻亲、送英雄回家的感人故事,这两年在齐鲁大地不断上演——
2021年5月20日,在曲阜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和泰安市宁阳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共同努力下,利用DNA比对技术,完成了蔡国玉祖父母和父母两代人的遗愿——找到大伯蔡运吉。这是山东省借助DNA比对技术确认身份的第一位烈士。
2021年9月7日,烟台市招远市大秦家街道榛家沟村88岁的滕学顺老人终于获知哥哥滕学尧烈士的墓在何方。
2022年1月11日,第一次有了父亲消息,烟台市招远市蚕庄镇彦后村76岁的张辉兰老人,拿着父亲的革命烈士证明书久久落泪:“眼看就要入土的人了,终于找到父亲了。”
2022年3月9日,济宁市泗水县泉林镇马连庄村81岁的赵吉友等来了一个久久盼望的消息:他的父亲赵锦崇烈士找到了。
……
据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局长韩延才介绍,2021年1月28日,济南市无名烈士DNA样本提取工作正式启动。一年多来,寻亲工作专班共提取有效DNA样本685份,寻亲人员根据DNA鉴定信息,电话联系6000余人次,动员志愿者开展4次实地寻亲走访活动,先后奔赴烟台、威海、济宁等省内8个市、21个区县、60余个村镇,帮助45位无名烈士找到了亲人。
“利用DNA技术寻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省30多万名烈士中,无名烈士有7万多名,大多牺牲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多少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孩子想父亲的苦,餐桌上多摆一副碗筷的等待,遗腹子几十年没喊出口的一声‘爸爸’,令人心痛,也催人行动。”山东省退役军人事务厅领导动情地说,一种深深的责任感,让大家不断思考如何帮更多烈士找到亲人,让更多烈士魂归故里。
早在1998年,济南革命烈士陵园就设立寻亲小组,开通烈士寻亲热线。靠着一部电话,寻亲小组在3年里,为全国各地的烈士亲属查找到769位烈士的下落,找到72名烈士的墓地。由于条件所限,他们只能为有名有姓的烈士寻亲。当时的寻亲小组成员大多带着遗憾退休了。如今,DNA比对技术的应用让接力寻亲的工作人员看到了新的希望。
“利用DNA技术寻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的烈士遗骸腐蚀严重,只能提取牙齿DNA进行鉴定。”济南市公安局物证鉴定处DNA检验室主任路俊雷告诉记者,鉴定20多年前的牙齿对他们来说已是个难题,从70多年前的遗骸牙齿中提取DNA,难度更大。
不同于影视剧作品中的情节,真实的DNA检验工作并不像演绎得那样神奇,更多是靠技术水平和耐心细致。
路俊雷说,提取残存在牙髓腔中的微量DNA,要经历复杂的提取步骤,整个提取过程需要5天,中间不能间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偏差,检测就会功亏一篑。
“尽管DNA鉴定被认为是身份确认的‘金钥匙’,但DNA技术寻亲不是百分之百都能成功。”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陈旧烈士遗骸鉴定比对困难重重,隔代非直系亲属的鉴定比对更是世界性难题,有时可能组织几十位甚至几百位寻亲的烈士亲属参与DNA信息采集和鉴定比对,都不能比对成功。
DNA提取、鉴定比对不容易,找到无名烈士亲属也非易事。“烈士们牺牲时都很年轻,大多没有子女,有的亲属早已离世,健在的也都古稀之年了。”济南革命烈士陵园副主任郭庆华说,有的烈士信息也不准确,比如参军后改了姓名等,这都增加了寻亲难度。
寻亲过程中,有一个无名烈士的DNA线索指向威海市荣成市虎山镇五柳村,该村宋氏家谱上有个“宋丕清”,是一位烈士。济南战役《烈士清册》有位名叫“宋培清”的烈士,籍贯也是虎山镇五柳村。为确保无误,需要采集烈士亲属的血样做DNA鉴定。
宋丕清参军时还没有结婚,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早已去世。工作人员采集了烈士侄子宋敏昭的血样,带回济南做进一步检测。当鉴定结果出来,确定“宋培清”就是“宋丕清”时,当地却传来76岁的宋敏昭因病去世的消息。
“让工作快点再快点,让遗憾少点再少点。”寻亲工作人员邵和谦告诉记者,为无名烈士寻亲的难度的确很大,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大家愿意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为了更加扎实稳妥地推进烈士寻亲工作,2021年12月2日,济南革命烈士寻亲中心在济南革命烈士陵园正式揭牌成立,开通24小时寻亲热线(0531-82720111、82720222),并将各级服务中心(站)、专职联络员、社会志愿者纳入寻亲工作,形成了组织完善、纵横联动、保障有力的长效机制。
“每一次寻亲,都是一场精神洗礼”
“每一次采访拍摄,灵魂都受到一次洗礼。”济南广播电视台记者赵乾坤参与了大型公益活动纪实报道《为无名烈士寻亲》,在跟随寻亲小组进行实地寻访过程中,他深受触动。
2021年12月8日,赵乾坤和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寻亲小组人员一起赶到济宁市兖州区曹河镇。张玉金烈士的侄子张慎和告诉他们,他父亲兄弟4人,20世纪40年代,三伯参军后再没回来,只寄回了一封信,家里一直珍藏着。
写信日期是1948年9月6日,离济南战役打响还有10天。从信中可以看出,张玉金是一名解放战士,在一次战斗后被编入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后勤部警卫连。
张玉金在给父母的信上写道:“我非常高兴,生活很好,上级对我非常关心,同志对我比亲兄弟都热爱。因为人民军队就是自己的部队,是代表咱们穷人的,所以我坚决在这里干,希望父母不要挂念。家中有困难,民主政府来照顾……”
“俺奶奶跟俺爷爷攥着这封信,盼来盼去,直到去世,也没盼到儿子回来。”张慎和边说边流泪。
村里的一位老人说,张玉金烈士牺牲的消息传回家中,他的父母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当时给烈士的抚恤,也被他的父母退了回去。他父亲去世前叮嘱儿孙,要把这封信好好保存着。
“终于找到俺叔了,谢谢党和政府。”了却爷爷遗愿,张慎和有说不出的感激。
“不管是烈士们为国捐躯的牺牲奉献,还是烈属们无怨无悔的深明大义,都深深地打动着我,激励我努力成为一个拥有家国大爱的人。”赵乾坤感慨道。
“为无名烈士寻亲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堂生动的红色教育课。”济南市关爱退役军人基金会负责人告诉记者,基金会抽调政治素质高、业务能力强的志愿者加入寻亲队伍,帮助开展无名烈士DNA样本鉴定、比对工作,确认烈士身份信息,提供车辆保障等服务。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深入了解英烈事迹,潜移默化地接受教育熏陶。
“为无名烈士寻亲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参与,能为烈士们作一点贡献,感到非常有意义。”该基金会“95后”志愿者李浩民参加寻亲一年多,先后寻访了17位无名烈士的亲属。每次寻亲,他都会在微信朋友圈发布寻访图片,只要有朋友关注询问,他都会动情地讲述一段寻亲故事。
李浩民告诉记者,他们建了一个济南战役无名烈士寻亲志愿群,目前已有近100人,其中很多是退役军人。大家决心齐心协力把这件事做好,以实际行动致敬先烈。
“每一次寻亲,都是一场精神洗礼。”山东省退役军人事务厅领导表示,这项工作要长期开展下去,让崇尚英烈、缅怀英烈、学习英烈、捍卫英烈、关爱烈属在齐鲁大地蔚然成风,推动红色基因代代相传。 【编辑:陈文韬】